如果一個人在你旁邊津津有味地談著“兒子”“閨女”“孫子”的時候，你千萬不要隨便接話，以免產(chǎn)生誤會，因為他談的可能是一只貓。也許在一些人的眼里，世間的人分兩種，一種是愛貓的，一種是不愛貓的。
我妹妹和弟妹大概就是這么想的。妹妹家的貓是她女兒笛兒揀回來的。那是個小貓崽，生活在自行車棚里，它已經(jīng)受盡了虐待，看車人還買了藥，準(zhǔn)備把它毒死。小學(xué)生笛兒眼淚汪汪地把它抱回家。這一養(yǎng)，就十幾年，據(jù)說貓的十幾歲已相當(dāng)于人類的耄耋之年了。
妹妹在朝陽工作，娘家在沈陽，婆家在丹東。平時她是不敢輕易離家的——放不下貓。這只貓，由于小時候經(jīng)常受驚嚇，所以膽子特別小，家里大門一開，若是外人，它立即藏起來，誰也找不到。它還有許多特性，比如，吃食（當(dāng)然妹妹一家都說吃飯）時，得妹妹拎著它的脖子，不然它就蹲在碗邊朝她叫，堅決不吃，一副餓死事小、失節(jié)是大的架勢。別人家的貓喝水是用舌頭舔，它是用爪子（當(dāng)然妹妹管那叫手）舀。如果說這些都是妹妹慣的，那有些事妹妹也是無奈的，比如，它聞到異味就抗議，用撒尿的方式。凡到她家的人，進(jìn)門后就得把所有東西藏起來，不然就被尿上。由于它體弱不適合做節(jié)育手術(shù)，一年中它要有多次發(fā)情期，每當(dāng)這時候，它就六親不認(rèn)地，整日地哀號，把家中好多地方，無論床還是衣柜，都撒上尿。對此，妹妹一家泰然處之。妹妹陽光燦爛的大廳里，除了花，還有幾盆草，貓時不時地吃一通，據(jù)說助消化，弄得滿地的土。有一次，它生病了，妹夫開車，妹妹抱著，去寵物醫(yī)院花好幾百塊錢給它做了體檢。它病后食欲不佳，笛兒換著樣喂它貓糧，前后換了二十多種。笛兒在外地讀博，每次離家前，都不刷洗書包，說留著她貓兒的味——貓尿味……
這貓，儼然已成了妹妹一家的家人。妹妹在對貓談起我的時候，與跟笛兒說話的語氣一樣，總是“你大姨”怎么怎么的，我成了那貓的親戚。
后來，弟弟家也有貓了。弟弟的女兒琪兒一直想養(yǎng)貓，都未獲得爸爸媽媽的許可。終于在她考完大學(xué)的時候，她媽媽給她帶回兩只小貓。一個是黃色的，叫黃豆，一個是黑白的，叫芝麻。他們知道我對貓不感興趣，所以很少提起。直到兩年前的秋天，我重新裝修房子，住在弟弟家。弟弟家是越層的房子，他們夫婦住在樓下，我們住樓上。每天早晨，我們一開臥室的門，準(zhǔn)能看見兩只小貓已等在門口的跑步機(jī)上了，芝麻蹲在上層，黃豆蹲在下層，兩眼圓圓地萌萌地看著你，門一開，迅速閃進(jìn)臥室，歡快地玩起來。芝麻最愛玩的是趴在床正中，你用大床單把它罩上，它一動不動，等著你動哪個角，它就刷地?fù)溥^去，兩爪一抱，把你嚇一跳。黃豆警惕性很高，總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你。它會開門，跳起來兩爪向下一壓一拉，門就開了。顯然，兩只貓把我當(dāng)成了自己人，每次見面，都親熱地跑過來，黃豆用腦瓜蹭腿，芝麻跳到樓梯上，等我湊過去就把嘴伸過來吻我。
有一次，弟弟一家有事，讓我負(fù)責(zé)照顧貓。每天晚上，我過來把貓糧放在碗中，拌上貓罐頭，再把水碗加上水，最后把貓砂里的屎收拾好拎下樓，很簡單。但弟弟提出個要求，就是陪貓們玩一會再走。這對于我來說有點難，我甚至在光線不太好的時候有點怕貓。也許因為一天沒見人了，也許是太餓，兩只毛球?qū)ξ腋裢鉄崆�，每天晚上我一開門，就見它們已經(jīng)蹲在那等著了，我簡直換不成鞋，因為它們都來抱大腿、用小腦瓜拱鞋，為愛“低到塵埃里”。它們也有一些小心思，比如，芝麻吻了我之后馬上跑到衛(wèi)生間門前看我，想讓我拿鏡子反光在衛(wèi)生間門上，讓它上竄下跳地抓光玩。它像人打冷戰(zhàn)一樣叩齒并發(fā)出一種怪聲，并不是見到了鬼怪，而是開心了。扔出一個球，黃豆能把它叼回來，等你再扔，它再玩，像狗一樣。哪怕扔個皮筋，一個核桃，它們都能高興地?fù)涑鋈�，玩半天。如果你坐在沙發(fā)上不動，它們會蹲在你面前，全神貫注地看你，看到你不好意思，只好跟它們玩……種種萌態(tài)。
小時候在農(nóng)村，差不多家家都養(yǎng)貓，為了抓老鼠。農(nóng)村的老鼠怎么那么多？墻、柜子、衣服都可能被咬出洞來，有時晚上睡覺都能聽到它們吱吱叫。過去農(nóng)村生活貧困，人都吃不上魚肉，怎么可能給貓吃？貓的主食便是老鼠。那時的貓見了老鼠似餓虎撲食，現(xiàn)在的貓見了老鼠視若無睹。那時的貓是自生自滅的，而且對于它們的“豐功偉績”，人也不領(lǐng)情——有時它捉到老鼠會放在主人前邀功，讓老鼠活著先玩一會，玩夠了吃。主人怕老鼠，更厭惡看到被貓咬得血淋淋的老鼠，就綽起掃帚啥的，把貓打出去。
現(xiàn)在的貓可不一樣了。弟弟家的客廳里有各種貓玩具，貓爬架、貓抓柱、逗貓棒、逗貓球，等等。至于吃的，除了貓糧、貓罐頭，還有種種貓零食。有一次，鄰居家裝修，電鉆聲把黃豆嚇尿了，從此落下個尿路感染的病根。那段時間，弟妹天天拎著個大盒子，帶它去寵物醫(yī)院打點滴。它還住過院。出院后就得終身服藥了。住院、打點滴、服藥，費用不亞于給人治病。
也不是沒有糾結(jié)。但弟弟說，每次給黃豆辦住院手續(xù)，離開前，黃豆都是眼睛盯著他們拼命叫，叫得他心里很難過，像離開親人一樣，從此堅定信心，與黃豆一起面對疾病。現(xiàn)在弟妹為了節(jié)省住院費用，自己學(xué)會給黃豆插導(dǎo)尿管，天天喂藥，每天把兩只貓的毛梳得油光锃亮。而貓們，也以各種萌態(tài)，治愈主人。（貓在古代被稱為貓奴，現(xiàn)在的人管自己叫貓奴。）
“再說了，貓是琪兒的，得好好養(yǎng)著，等她從國外回來�！钡艿苷f。 |
